苦行詩人
莊周夢蝶,無有虛實。詩人在紅塵中夢想脫俗,於露電裡捕捉永恆。《化城再來人》借用佛經典故,以周夢蝶的一天隱喻其一生中的風景,從日常中穿插映射其思維、修行、寫作,試圖重現昔年武昌街氣氛、書攤的孤獨國,追索病痛帶來的改變與啟發、幾次生命裡的流徙與意義,最後具現為那不負如來不負卿的悟與情。
周夢蝶一生寫過二三百首詩,出版過三本詩集,《孤獨國》《還魂草》和《十三朵白菊花》。他曾說 「寫詩很痛苦」,但寫詩是他一生悲苦寂寞的唯一救贖。旁人以為周夢蝶清心寡欲,好友陳玲玲卻在紀錄片中透露,「周公其實是很多情,也頗專情,也很泛情。」他也形容自己學佛經前「滿腦子都是戀愛」,「寫幾句破詩正是因為感情不平靜。」
一襲長袍、一頂毛線帽。1959年起在臺北武昌街明星咖啡屋前擺書攤維生的周夢蝶,成為1960、70年代臺北重要的文化街景。他冷然孤寂的身影盤坐在熙來攘往的城市街頭,寫下那些贏得純粹心靈擁抱的燦爛詩句。他在片中描述,那時每天一早坐第一班車抵達;還形容這個「孤獨國」只有「四個榻榻米大、四百廿一本書」,每天淨賺三十元就可以「pass」了。
對周夢蝶亦詩亦友的詩人余光中說,「周夢蝶充滿了矛盾,充滿了嚮往,充滿了不滿足,這些都可以在詩的世界裡得到補償。他是個在現實世界很拘謹很不自由的人,在想像世界裡,是逍遙遊,是孤獨國。」
「舉世皆笑,我不妨獨哭:舉世皆哭,我何忍獨笑——你說」—— 周夢蝶
周夢蝶早年曾與以研究《金瓶梅》著名的魏子雲閒聊,強調自己詩中雖然時常涉及禪佛,精神卻是入世的。他的詩文中屢見向紅樓、寶玉致意,寶玉本是癡情之人。余光中和成大中文系副教授翁文嫻直指奠定周夢蝶詩壇地位的《還魂草》就是一本「情詩集」。周夢蝶在寫信給好友時,曾回憶:「……偶不適,與一楊姓女孩,臺大醫學系六年級,初晤敘於明星三樓;一席未終,如湯潑雪,所苦頓失。今此女已適人,已赴美,已綠繁子滿。海天杳冥,緣會無期。吾之痼疾,其終無瘳乎?一笑。」他的多情可見一二。余光中形容,周夢蝶也許不是莊周再生,而是「石頭記」的石頭轉世。
周夢蝶國學底蘊豐厚,詩中喜愛用典,深受佛經影響,引禪意入詩,詩風韻致纏綿。寫對人對景對物之相思,無不透露一份慎重。詩中固然有「雪中取火、鑄火為雪」的深烈,卻也願意化身街角的一片落葉,「帶我的生生世世來為你遮雨」。
法國高等社會科學學院語言學博士,行人出版社創辦人,主持翻譯《精神分析辭彙》。拍攝紀錄片包括有《移民》、《阿坤》、《鄭在東》、《姚一葦口述史》等。屢應各大國際研討會之邀,發表影像方面論文,其特出觀點及論述,每每引起學者熱烈迴響。